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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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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日後,我同宴帝共乘一輛馬車隨宴國使團一起離開了都城。

出城的這日,父皇立在高聳入雲的城樓上為我們送行,馬蹄聲響,旭日東升,那一抹明黃如一粒黃豆,愈來愈小,終消失在無邊的日光裏。

我撂下簾子,但願這一走,永不再回來。

自那日從保和殿奔出來後,我就徑直隨宴帝去了宴國使團所在的驛館,怕易南再尋到我,這幾日,我不曾步出驛館半步。

因有宴帝擋著,這三日,不曾有人來驛館面見我,我過的很是逍遙,一想到父皇逮不著我而心病陡增大發雷霆的情形,我就樂的不行。

樂顛顛飲些酒壯著酒膽央宴帝速速帶我離開,宴帝並不答話,而是笑著哄我再喝上幾杯,直喝到我睡去,再醒來後,看著他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,我吭哧半天不敢再提何日離開周國之事。

好在時日不長,只待了三日,就大張旗鼓的出了都城。

我坐在馬車上,靠著軟枕揉著太陽穴假寐,對面的宴帝突然踢了踢我擱在幾凳上的腳,我疑惑的睜開眼,瞄見宴帝朝我指了指窗外。

我不明就裏,扒著窗棱瞇眼探向窗外,不遠處的山坡上遙遙立著一人一馬。

我無奈的輕嘆了一口氣,問:“那個,你真給太師府送了一萬兩銀子?”

宴帝側過身來,徑直把窗戶開的更大,同我一起探出頭,輕笑一聲,悠悠道:“怎麽?是你不值這個價,還是替我可惜了?”

噎的我一時接不上話,是了,這樣子的他方是當初那個手執酒壇滿身酒氣放蕩不羈的浪蕩公子。

遠處馬背上的易南貌似是瞧見我望向他,揚鞭朝這邊奔來,嚇得我立馬縮著脖子躲回馬車裏。

這幾日,我迫使自己不去想那日保和殿上發生的種種,現下卻突然齊齊湧上心頭,我抱膝靠在車廂的一角,一向雲淡風輕萬事不驚的易南突然失了心瘋,不顧形象眾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大殿之下,瘋瘋癲癲口口聲聲說要隨我一起游蕩天涯;往日瘋瘋癲癲放浪形骸的宴帝突然道貌岸然一本正經拼力帶我走。

他們,我都搞不太懂。

對面的宴帝又是一笑,“一萬兩的真金白銀,裝起來也有好幾大箱子,尚算拿得出手,使團送去太師府時,卻吃了個閉門羹,只出來一個管家,說是太師府的當家易太師近些日子不在都城,易世子又不在府上,頭一次碰上欠債的追著債主還錢,債主還躲起來不收的稀奇事。然則,言必行,行必果一向是我堂堂宴人所奉行之原則,遂當即把銀子撂在太師府門口走了,這易世子是個死腦筋的,該不會是兌換成銀票,追著來送還給咱們的吧。”

許是心裏有鬼,我聽著他話裏有話的甚是刺耳,急於還擊,一時沒有細細思量,脫口而出:“哦,宴國之人啊,我還以為是閹人,以後說話吐字清晰些,免得旁人誤會。”

看著宴帝嘴角漸盛的笑容,我當即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大錯特錯的話。損人不利己的事情我雖做過不少,但方才那個不合時宜的玩笑,一來折損了我身為周國公主的矜持高貴形象,二來又當面挖苦諷刺了這位喜怒不定高深莫測的宴帝。

我在心中默默給自己燒了一摞又一摞紙錢。

宴帝嘴角上翹瞇眼看著我的同時,一手推開馬車上的窗戶,又把簾子高高卷起,勁風灌來,我打了一個哆嗦。

倏忽一下,他單手攥住我的衣襟,把我提溜到窗口,另一只手在我身上點了幾個穴,我全身酥軟,使不上勁,只得驚恐駭然的睜眼看著他。

他鉗制住我的雙腿,魅惑地靠近我,在我耳邊低低說:“試過,不就知道了。”

我剛喊出一個“你”字,他瞬即把食指豎在我嘴上,柔聲道:“噓,讓人聽到就不好了。”即刻,我聽到疾馳的馬蹄聲夾裹著易南慌亂憤怒的一聲“阿懸”。

宴帝嘴角的笑意更濃,他把我抵到馬車的內壁上,伏在我身上說:“這個易公子倒是個性情中人,有意思。”

他胸膛擋著我的視線,我看不到車外的風光,只聽見有人厲喝阻擋與刀劍砰然之聲。

車廂內卻是詭異的沈悶寂靜,默了片刻,宴帝隨手解了我身上的穴位,挪開身子,偏頭向窗外慵懶道:“住了吧。”

刀劍聲又響了幾下,方才消散,宴帝又道:“易公子,別來無恙,方才孤忙於家事,沒能及時阻擋住這些個不長眼的侍衛,多有得罪了,敢問易公子,所為何事?”

易南沒有回答,而是勒馬前行了幾步,越過宴帝淡然的目光,徑直望向我,焦急喚了聲“阿懸”。

我稍稍整理了一下衣衫,猶猶豫豫往外探了探頭,看向一臉風塵仆仆的易南,心下一橫,向他伸出手,“易南,你是來給我送解藥的嗎?”

易南猛烈收縮了下瞳孔,額上青筋隱隱凸起,幹裂的嘴微微翕動,終是沒有說出話來,我了然,縮回手,嘆了口氣,道:“雖尚在周國界內,你這樣貿然與宴國使團交手,怕是不怎麽妥吧,你這樣,我很是難做。”

宴帝斜靠在明黃的迎枕上,手拈著玉色的茶盞緩緩把玩,時不時斜睨一下我與易南,我後背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。

我咬了咬嘴唇,定了定心神,看向易南覆雜的眸色,說:“易南,有些事,我騙了你,左思右想,還是覺得讓你知情的好,其實,去年在太師府遇刺的那夜,當時我就知道刺客是你,不過我一時貪戀塵世,怕被你識破滅我封口,就一直佯裝不識得那人。”

在易南反應前,我瞬即避開他的臉,他臉上的神色變幻,我實在不想看到,我深知自個的脾性,若是現下不小心瞥見他的神情,日後,我免不了顛來倒去翻來覆去來來回回琢磨那捕捉來的點點滴滴,再抽絲剝繭般細細分析個三五六道來。

為了避免以上境況出現,我只盯著他的一角墨藍色衣袍,繼續說:“自此以後,我時刻戒備著你與三哥,唯恐你們從吃食上入手,所以才想方設法賴著與你一同用飯,從你讓我吃龜苓膏那晚開始,我便開始籌劃著逃跑。”

我深吸了口氣,接著道:“所以,前些日子,三哥尋著我們之前,你對我說的那番話,我嘴上說著當真,其實心裏並沒有當真,我說過,我不信你,一直都不會信你,你大可不必因為這個而內疚。我也知曉,你所做的一切,定然有你的道理所在,我一時半會兒琢磨不透,日子久了,總有透徹的一天。還煩請你轉告三哥,我也並沒有恨他,只是一時不知該怎麽面對他而已,若是你們實在弄不來解藥,也不必再冒犯父皇,免得他再對你們起疑心,不劃算。”

合上窗戶的前一瞬,我說:“所以,你該知曉,我執意要去宴國,並不是與你慪氣,你我到此為止,你好自為之,莫要再跟著我了,若是有緣,宴國封後的那日再見。”

我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,喉嚨有些發幹,合上窗戶後的第一件事,就是去摸桌子上的茶杯,宴帝斜靠在對面,看著我閑閑道:“哪個說你去宴國是做皇後的?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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